183 乡音

碎叶城最后一个汉人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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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过世面的商囖而言,这是一个又小又穷的村落,村落草屋不过十几间,虽然很矮小,但看上去颇为整齐,村落里的人们看上去个个都和带领他们前来的肖楚一样,肤色黧黑,身体瘦削,甚至有些缺乏精神,这是因为长期从事劳作和营养不良的共同导致的结果,这样的人他在楚国见过很多,很早之前,他也就是这种样子。

    村里显得物质极度匮乏,所有人赤脚,许多上十岁的孩子都没有衣服穿,还光着屁股田间抓鳝鱼和泥鳅。村民们大多数都穿着树皮衣,布作的衣服看上去很少见。树皮衣是一用一些树皮经过槌打之后制作而成的衣服,人类使用树皮衣服已经有了几千年的历史,在后世,中国只有海南深山中的极少数黎民还留有这种技艺。树皮衣是树的纤维构成,根本无法洗,时间已久,就会变得黑乎乎,而且带着很重的异味而。在中原地区,随着葛麻布和丝绸的大量应用,使其推出了主流人群,只有在偏远而极度贫困的地方,人们方才使用这种东西来遮丑保暖。树皮衣显示了一个信号,这些迁徙而来的楚人生活很不幸,他们很少对外进行交易。

    但商囖很好奇,如此一个贫困的村落,适合并不怎么排外,当肖楚带着他们进入村落的时候,人们没有遇到任何警惕,仿佛永远不会有敌人前来,其实这这里,商囖也并没有看见什么垣墙,甚至任何防御工事。村落中的孩子和年迈的老者见到有访客到来,都纷纷围上来看热闹,向肖楚问这问那。

    “他们是从江东来的,都是楚人。”肖楚把自己抓到的几条鱼往自己挺着肚子的女人手里一塞,就开始向村民们介绍起来这商囖等人。

    “我要带他们见见黄头领。黄头领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村里的女人道:“又去山里采药了,估计到晚上才能回得来哟。”说着就开始和满院子的江东人用乡音拉起了家常,商囖手中的人,基本上都是楚人,大家语言沟通没有任何问题。

    商囖的所带来的礼物对于村民而言十分珍贵,像鱼干,肉松,瓷器,铁器,都是质量上好的东西,大家看着食物流口水,把玩着工具不放手,对江东商囖等人的好感倍增。可就是没有人领走任何一样东西。这让商囖感觉奇怪。

    面对商囖的疑惑,肖楚笑道:“这是我们这里的习惯,东西多少大家分着来。你的送的东西,要等我们头领回来才能分配,首领分东西大家都放心。”

    在谈话中,商囖记下了许多东西,这些村民大多数都是近十年才来到岭南的楚人,当然,在这个村落之外,还有一些更早的到达这里的人,很多甚至是当年楚国灭南方四十七国的后裔,比如他们现在每年进贡的国家缚罗,就是曾经被周天子纷纷在嫣(后世宜城)的诸侯国。

    这里虽然抗上去去荒凉,主要的原因就在于,这里很多地方多瘴气,不适宜人们活动,而且时常会遭遇一次疟疾,会死不少人。但其实这里遍布着岭南各国各国部落活动的痕迹。作为这些被楚国所逼迫的族人,他们是真正的来得较晚的移民,因此大多数只能寄人篱下,他们生活的地方是缚罗国的势力范围,当然必须承认缚罗国的宗主地位,每年将自己的部分收获进贡给缚罗国。缚罗人倒也很有原则,收了这些移民的进贡,也主动罩着大家。

    年老的老太太笑呵呵得说:“这罗国人也挺好的,每年就只收取我们三层的粮食作进贡,这七八年都没有改变过,除了这个啥事情都不管,隔三差五会有人过来看看我们,不用我们去服徭役,这比起楚国好的多,就是这里每个啥集市,买不到什么东西。”说着手中的骨针飞快的走线,她在缝一件新的树皮衣衫,看长度那是给冬季准备的。

    “也不是没有。”旁边的一个年轻点的小伙子就抗议了:“江上游就有两个国家,那里就有集市,可是他们(缚罗)不喜欢我们去集市,听肖楚叔叔说,他们也不让我们修城墙。”那语气中,还很有些不满。

    小伙子刚刚说完,脑袋就一吃痛:“混账小子,你一天天不好好干活儿,老是想些莫名其妙的事情,你要个城墙干啥,不能住有不能吃,还不如你没事了去田里抓几只泥鳅。”

    小伙子被娘狠狠地一骂,不敢还嘴,灰溜溜得揉着吃痛的小脑袋在众人的笑声中闪了。

    缚罗人的意思是不放心楚人,怕他们和周围的国家和部落勾结。而不允许江东人修建围墙就是害怕其反抗自己。时不时得来看看楚人的村落,本身也算是一种监视。但不得不说,缚罗国在以控制邦国的方式来管理这个村落,不多管闲事就能让百姓们生活不受干扰也不会误了农事,每年进贡,也相当于江东施行的一税制,不容许修筑城墙建立防御但担负起了村落的安全工作,某种意义上免除了村落人在原来楚国必需担负的徭役,时村民不用去修筑工程,也不用去打仗,日子虽然贫困,但村落看上去有很多的自由度。

    娄符人很传统,他们使用着这种最具传统特色的管理方式。但这种方式的缺点就在于缺少交流,阻碍技术和生活水平的发展。

    天快黑的时候,一群汉子从山里回来了,立刻迎来了全村男女从老幼的欢迎,好像所有人都是去迎接自己久别归来的亲人一样。他们近日的收获看上去很丰富,几个年轻的男子背上背的竹楼里塞满野菜和一些草药,脖子上还挂着两条死去的蛇,几个中年汉子抬着一只近两米长的老虎,这可是个好东西,看到这东西,村里的人都欢呼了起来。在抬着老虎的汉子后面,有几个身上扶着捣碎的草药的汉子,也跟着笑的一脸灿烂,他们显然是猎杀老虎的英雄人物。走在队伍最后的是一名背着弓箭的中年汉子,汉子没有胡须,短发面色黎黑,但给人感觉十分深沉稳重。

    商囖看注意到,老虎的后腿上有一根折断的箭头,看来这是今天捕捉到老虎的重点所在。老虎后腿中箭,就失去了速度,无论攻击还是逃生,都显得有些吃力了。自然在一帮爷们的围剿之下虎落人口了。

    中年男子也很快注意到了这批陌生人。

    “先生莫非是墨家的人?”商囖笑向中年男子行一礼,这是中原地区士子之礼,随口问到。一般而言,无论南方和北方,中原人贵族喜欢留长发,农夫也大多留长发,一般只有蛮夷留短发,南方的人留短发一案还会纹面纹身。没有纹面纹身确留有短发,而且还有一股文化气质的,只有一种人就是墨者。墨者与平民为伍者众多,但他们又有文化,留短发可以方便工作,利于卫生,况且墨家反对儒家的繁文缛节,讲究礼仪在心而不在形式,因此很多墨者都有断发。

    男子一愣,过来片刻才反应过来:“将军是从中原来的?怎会到这蛮荒之地?”一边好奇的问道,一边也打量起了江东人的打扮,一身皮甲,身上都带着长剑(直刀),看上去很有些来头,而更神奇的是,很多人此时因为天热没有戴头盔,能清晰的看见,他们都留着短发。

    “我们是楚人,一年前在郢城因为楚王太残暴活不下去,然后就起义反抗,后来我们的首领带着我们和楚王周旋,最后在江东获得了一块立足的地方,我这次是从海上南下的,我们的船就停在江边。我们来的目的是了解这里的情况,看我们能不能在这里作生意。”商囖指着自己村落晒谷场上堆放的二十几箱子货物:“一点见面礼,还请收下。”

    很快七嘴八舌的村民们就开始向首领说起了这些货物的好处,农具好啊,肉好啊等等。听得这么头领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硬了。

    “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礼物太过贵重,我们不能收下!”此话一出,村民们突然都安静了下来,很多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感觉似乎有很严重的事情。

    商囖尴尬得笑了笑:“我猜到你的意思了。将欲取之必先与之,你认为我们给你这么贵重的东西,是别有用心,付出总是要收取回报的,你怕我们到时候需要的,你们给不了?”

    头领的并不回答,算是默认。

    商囖点点头“我很理解,你们从楚地而来,到这里能得到罗族(缚罗国)的收容,过上比起楚国要自在的日子,你们不想丢失这种生活,也不愿意背叛他们。甚至不希望和他们之间有猜忌和不愉快。我们到这里,可能已经造成了大麻烦,如果你们收取了这些东西,无论无何,都会有很多麻烦的事情,对不对。”

    “我们本来就只是探查海路,如果这里物产丰富,我们会找大的部落用我们的商品交换粮食和一些我们想要的东西。至于这点东西,对我们而言,根本就是小意思,我们不缺这点东西。我来这里,主要就是因为我看见了老乡,想来看看,然后从你们这里了解一些这边的情况。如果说我们要通过送礼得到的,就是通过这种方式表达善意,得到我们要知道的东西,大家也成为朋友,至于以后的事情,跟着些东西没有关系。”

    商囖道:“不过现在,我就需要你帮我一件事情了,我要拜见缚罗国的首领,首先,我得把事情说清楚。”

    头领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道:“你们礼物我们就收下了。”他向商囖执礼“谢谢。”

    他说:“明天他们就会来这里了,你们出现,根本就逃不出他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