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谁动了笔墨(上)

尘外楼主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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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海捧着薄荷花束流连在夜色之中,一路上全身心都沉浸于清凉境地,心旷神怡。不疾不徐的回来玲珑后院,绕过氤氲的假山,芳菲的秀草,繁星目下推开书房正门。书房大厅桌椅莹然,笔墨常新,早有明烛上架,灯火通彻。沧海转入东向偏厅,回到自己暂居的屋中。

    找了个浅黄鱼子纹开片瓷瓶,注了点清水,将大把薄荷束插好整理,摆在墨绿锦纹桌布小圆桌中心,满意的托腮落座,两肘斜分而抵,目视瓶花,笑容陡然一沉。

    振衣而起。匆忙跑回书房门口,向院内喊道:“紫幽!”

    “紫幽你在吗?”半晌没有动静。心中一动,回身直奔西厅,西厢房门应手而开,平撞在两边墙上又被弹回。屋内干净整洁,点着油灯,却没有人。沧海的唇角向下一顿,一掌拍在门板。

    飞奔重返院前,还未开口,就见一道红影急速行来。花叶深神色清明,无喜无悲,“公子爷叫人?”

    沧海审视了她一眼,略点了点头,“小壳呢?”

    “……不在房里么?”花叶深愣了愣。

    沧海蹙眉摇头。喘息了几次,眉心舒开。缓缓负手,气定而神闲。双眸锃亮,容色如玉。花叶深不解的呆了呆。

    “去把碧怜叫来。”沧海低声吩咐了就转身进了书房,忽又回头道:“除了小壳,今天还有谁进过书房?”见花叶深摇了摇头,便道:“去吧。”

    沧海在书房正厅桌后落座。笔架上搁着一管狼毫,笔尖已干涸的墨汁还散发着冰片的清香。面前一摞裁好的白宣,第一张纸上显有不规则的点点墨迹,应是垫着此纸书写而透下的笔痕。凑近灯光,仅凭这数点黑斑绝不出上一张纸写过什么内容。

    “公子。”门外传来一道略低的语声,听不出男女。

    沧海放下白宣,扬声道:“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高挑脱俗的美丽少女。碧色的纱衫雪白窄窄的纱裙,头上系着二指宽碧色的缎带,虽同是碧色,但因质料的关系头带之碧凝重肃穆,纱衫之碧轻雅而飘逸。此女手中提着枣红色鞘柄的长剑。细长脸儿,眉峰斜挑,精气凝眸,鼻骨滑直而朱唇丰润未点。她的全身就像一柄精心选料细心雕琢的青白相间的观赏玉剑,但当有武者出手时玉剑又可瞬间锋利无匹。侠骨柔肠。

    “请公子爷安。”碧怜桌前执剑行礼,提剑而立。

    “紫幽呢?”

    碧怜一愣,抬眼注视沧海。“公子爷不是让他跟表少爷了吗?”

    “他今天出去了?”

    “不知道。那么多个出口,倒可以查上一阵。”

    “今天有信鸽飞出去?”

    碧怜奇怪的望了望沧海,还是回答道:“每天都有。”

    “有不是方外楼的鸽子吗?”

    “……我若把二白和其他兔子放在一起,你还能认得出它吗?”

    “当然。”沧海正色颔首,“二白的眼睛不是红色,而是棕色。据说一亿只白兔子里面,只有一只眼睛会是棕色。”

    碧怜着沧海灯光下棕色的眼珠,唇角蠢动。“我们不出来。”

    沧海垂眸没有反应。半晌才道:“石宣每晚的行踪你知道么?”

    “……知道。”

    “从第一晚到第六晚,他在那六个出入口都拿了什么东西?”

    “拿东西?拿什么东西?”

    “你们没有到?”举目。碧怜长眉略拧。

    “至少我没有。”

    沧海叹气,没有再说话。眉心下意识的蹙起,又马上舒开,唇角擎着微笑淡定翩然,贵气逼人。十指缓慢交握,风华如玉。

    碧怜却道:“公子爷心乱什么?”

    “稳得很。”垂眸执起汉白玉小印章,章角在桌面一戳,旋了个底朝天。轻松道:“不过是小壳不见了而已。”

    “表少爷不见了?你仔细找过了没有?”碧怜紧盯着他等待回答。

    “紫幽也不见了。”放倒印章,紧接着又道:“紫幽若在园中不会直到现在还不赴命,小壳若在园中不会直到现在还不回房。”

    碧怜眼珠转了转,“紫幽的话根本无用担心。表少爷么,或许在哪里贪玩忘了时间?我叫人去找找。”

    “不必了。”

    碧怜的白纱裙摆旋转了一周。“为什么?”

    “你信感应吗?我现在感应到他不在园中。”优雅抬起右手,轻啮食指。眸光斜垂。“没事的,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

    “那你感应到紫幽和表少爷在一起么?你没事,那就说明他们两个也平安。但是这种东西的可靠性尚需查证。”顿了顿,又毫不隐晦的说道:“公子爷弱点太多,恐怕难成大事。”

    没想到沧海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趣似的笑了笑,两袖随意舒开按放桌面,轻悠道:“我与汝等乃总角之交,相知匪浅。外人又怎生得猜?”

    碧怜正视他道:“咬文嚼字,你心一乱就不会好好说话,此其一也;其二,你右手食指牙印未消,每当担惊受怕心里没底时就会咬手;其三,最明显的,你眼睛都急红了。”

    清寂无声。

    桌上的两只大袖子极缓极缓的滑动了。碧怜略垂首抬起精明的双眸。

    沧海着她没有说话。大袖子终于滑落到桌下。

    碧怜的眼中却透出了丝丝笑意。“公子爷怎么不笑了?”

    “公子爷笑不出了,”沧海面色已沉,“犯言直谏是为忠臣,我不与尔计较。但是你未免太以下犯上了。”

    碧怜垂首。为了掩饰微笑。“其四,直斥下属,因为气无可宣;其五,与女子计较。”沧海闭目支额,碧怜道:“其六……”

    “行了,我心乱了行了吧?你闭嘴。”沧海都快趴到桌上了。“这个时候你应该安慰我一下才对吧?干什么总是针锋相对的?”眸一抬,“你在给紫幽说情?”

    碧怜立刻提剑执手,大声道:“公子英明!”垂手,又道:“我与汝不愧为总角之交。”

    “唉。”这个情况,除了叹气还能做些什么。“你们到底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保护自己的暗卫派给别人?”

    “是。因为那是表少爷,你弟弟。”

    “错。”

    “错了?”碧怜抬起头,见沧海微锁的双眉。然而她没有听到回答,沧海已拂袖而去。

    “叫他们到我房里来见我。”

    碧怜犹豫了一下,回过头,已见满脸担忧的暗卫长陪着抱着个包袱兴高采烈的表少爷进了书房。

    小壳一愣,“碧怜来了啊,怎么不进去坐?”

    碧怜只点了点头。

    紫幽见此,痛苦仰天长叹道:“公子爷,果然生气了啊……”

    “错。”碧怜道。

    “错了?”

    “不是生气,而是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