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六 龙椅牢笼

朽月初十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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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朽月初十弱女复仇师徒爱恨毒医杀手)三百三六龙椅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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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日。

    头一遍鸡叫,宫人便鱼贯而入,送了天子祭祀要穿的衣裳、装扮,原本以为就是个皇子登基,哪里晓得半道上居然杀出了一位公主?

    苏施出人意料接了皇位,倒是累得织室重新开工,当下也是连着忙活了两天才紧赶慢赶做出了一整套女帝服:以玄衣纁裳组成,中单素纱,红罗襞积,革带佩玉,大带素表朱里,两边围绿,上朱锦,下绿锦。

    着实花费几百位匠人精心缝制,前襟到手臂的花样是两条龙,全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乃是怒目圆睁,齿爪锋利,昂头摆尾,金光四射,威武端庄,极有风范。

    苏施那身架子稍微有一点单薄,这厚重的衣裳往她身上一套简直是一套刑具,要压垮了她,更别说那一顶吊满了珠子、金器的冕冠:綖板长一尺二寸,宽七寸,前圆后方,冠表涂黑色,里用红、绿二色,十二旒。沉甸甸,威赫赫,砸得她晕头转向,脑中乱响。

    她十分勉强才被宫人架起来束上大带,宽袍广袖,血色大带,这一切扣在她单薄的身板上都混不似荣耀,更不似先帝那样打量的要专门赐予宝贝闺女的万丈荣光,而是一只巨大的枷锁,禁锢得她动弹不得,心中也好似是个无底洞,不断往下掉,往下掉。

    这般沉得负担不起的东西便是她往后的人生?这不对!

    苏施被困在这儿成为一个女皇帝,可是,她计算的乃是自己要做琅琊谷谷主的夫人。

    她不该在这金门玉户、桂殿兰宫处处受禁,而该在巴蜀之地与师父白头偕老。

    那儿才是自己的归宿!

    那儿才是属于她往后的半条性命与要过的日子!

    可是,潭毓泽现下跟着她、看着她、制住她,将破月刀夺了过去,时时刻刻守着她。

    离开破月刀,苏施只觉得自己越来越弱,哪里斗得过潭毓泽这个深不可测的老油子?

    瞧着外头黑洞洞的天,苏施挂着那么一大坨衣裳、冠子被坠得恶心,心中那不耐烦的意思也油然而生,继而烧成了大火。

    于是,她眉头一皱,先将两个扶着自己的宫人推开,又将头上那攒成小山的帝王冠子扯下来,抬手就要砸在地上。

    这时候却被潭毓泽勒在怀里:“你做什么!你疯了不成!”

    苏施被他困住,使劲儿挣扎也推不开,于是一口利牙咬上了潭毓泽的肩头:“滚!你滚!”

    潭毓泽不敢大力生怕伤着她,于是先唤了一声:“皇上有些不爽快,你们都先下去吧,我在这儿伺候着就行”。

    几个人一瞧当真是再好不过,哪里还有什么不乐意的?于是一个个夹着腿匆忙走了出去,一句话都不敢说。

    等到人走干净了,苏施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呜呜咽咽在潭毓泽肩头又咬上一大口,潭毓泽心中恼火身上受罪只好松开她,俩人对面立着。

    “为什么要我当皇帝?我在这儿名不正言不顺做个什么劲儿的皇帝?”

    那衣裳太沉,压着苏施的肩头越发塌陷下去,只留出一个小巧玲珑的脑袋,并着出了一头热汗的额头,还有脸上那一层汗珠子。

    潭毓泽有些看不过,于是想上前帮她拎着那件龙袍。可是谁知人还没走近,就已经被苏施砸了个瓶子碎在自己脚边。

    潭毓泽照旧伸出手去摸她,苏施向后一闪躲,居然一头撞在了柱子上,于是,杏眼之中波光越发荡漾,水泽越发明亮。哭得险些背过气而去。

    苏施头疼得不行,潭毓泽又因为她头疼得不行,两下子没办法只好叫她在床榻上略略靠着歇息。

    谁知苏施前一夜也没睡好,方才又遭了殃,这会儿居然打起了盹儿,可是口中喃喃自语,唯有:“师父,师父,救我!”

    这一切对于她来说,都这么难熬?

    果真是个牢狱不成?

    潭毓泽叹了一口气把她平放在榻上,叫她歇息地稍微舒坦些,瞧着苏施那双眼睛却是越发悲悯。

    这时候也还早,月亮还在头顶上闪着寒光,空气之中湿润得厉害,水渍渍得叫人难受。

    潭毓泽轻轻摇头,觉得心头仿佛是有一块大石头砸得自己几乎要喘不上气,他非得出去走上一步半步才好。

    苏施只觉得这几日好像都是在做梦,唯有自己在梦中。

    这些平日里距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的东西:王位、登基、父皇、逼宫,连同蒙黛朵与他们表兄弟的爱恨情仇,都真真是自己想也想不到,见也见不着的大戏。

    这些怎么就千丝万缕得跟自己扯上了关系?

    自己又是为什么成了这大网之中的一个?

    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是这般少,可是平生没见过、没拥有过的东西一下子全部挤过来,而且这么多,为什么?

    这奉在自己跟前的都是宝贝么?

    这些东西为什么会属于自己?

    这些东西叫她害怕,叫她恐慌!

    这可都是天下人求之不得的宝贝啊,都是很好很好的,可是——她偏生不喜欢。

    就是不喜欢。

    苏施喜欢的不是这些,不是这荣华富贵,万人中央,而是一个师父,一个归宿,一个平凡无奇的自己。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模样?

    为什么这些事从来没有一个人问问:她怎么想?她要不要?问问她要的是哪样?

    虽说原本不是这个位子上的人,可如今居然占了别人的身份坐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她想走,想逃——这乃是一个金子打出来的地域,她害怕这个地方,这儿的一切都太陌生,叫她慌张不已,不知所措。

    苏施这般痛苦煎熬的时候并不晓得自己的师父也不好了。

    她梦里念里都想着这个世上唯一一个待自己好的师父的时候,只梦见他痛苦挣扎的脸,他仿佛是置身于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苏施无论如何也瞧不见他的位置,那种叫人绝望的黑暗必定不是那个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琅琊谷。

    那是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