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二十七章 如此母子

汉武挥鞭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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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腊月,岁十二月。

    腊者,猎也,言田猎取禽兽,以祭祀其先祖。

    腊八要合聚万物而索飨之,其源起正是古人冬季无事,却又食物匮乏,故外出狩猎或采集植物,用以祭祀列祖列宗和诸位家神,以祈来年。

    祭祀过后,祭品总不能留着腐败发臭,自是要聚众分食之,华夏民族自古就不喜浪费。

    京畿百姓生活富足,又多务工为生者,腊月乃是最为繁忙之时,故狩猎是不可能狩猎的,也难寻到狩猎之处,总不至为打只野兔跑个数十里地,真要有这闲工夫,到坊市搬货物,手脚利索的少不得挣个百余钱。

    百余钱,割两斤猪肉,买数斤粉条,回家让婆娘炖锅猪肉粉条,不香么?

    长安坊市,民夫们在搬货挣钱;宫邸学舍内,不少贵胄却是鼻青脸肿,在扛着圆木,吭哧吭哧的绕着校场跑圈。

    贵胄们满心哀怨,宫邸学舍歇馆寒休,他们正在吃喝玩乐中堕落沉沦,孰料才过了没几日,就被太子殿下尽数召回。

    太子相召,本是荣幸之至,然被召来在雪地里与人互殴,就另当别论了。

    互殴也罢了,打输了还得扛着圆木,饶校场跑圈,这是甚么道理?

    “以忠君报国为荣,以祸国殃民为耻!”

    “以奋发勤民为荣,以好逸恶劳为耻!”

    “以坚守诚信为荣,以见利忘义为耻!”

    “以遵循律法为荣,以违法乱纪为耻!”

    “以克躬克俭为荣,以骄奢淫逸为耻!”

    “以追寻真理为荣,以愚昧无知为耻!”

    跑圈就算了,还得边跑边高呼口号,乃是皇帝陛下为宫邸学舍新批的训语,名曰“六道荣耻”。

    检阅台上,太子刘沐却是席地踞坐,边是毫无仪态的涮着火锅,边是与数位臣子兼好友闲扯。

    “大雪新停,汤油滚沸,狗肉配香菜,积雪共长天一色!”

    太子殿下突是诗兴大发,没来由的作辞半阙。

    “太子表兄,好诗词,好文采!”

    公孙愚忙是放下象牙箸,击掌而赞。

    刘典掩面,苏武默然,张笃面部抽搐,唯有霍去病满脸深以为然。

    非是霍去病谄媚,实因在黄埔军学内,比太子更会作诗,实在不多,况且这半阙辞确是应时应景,气势不凡啊。

    “嗯,好表弟!”

    刘沐咧嘴大笑,伸手拍了拍小狗腿的肩膀,“既是如此,孤便给你个出彩的机会,去将那两个嚣张小子揍趴下,你今岁也才刚束发,不算欺负他们。”

    公孙愚彻底懵圈了,本想拍拍马屁,孰料拍出麻烦来。

    说好让他来看乐子的,怎的要亲自下场?

    “快去吧,别磨蹭,你今岁虽已结束学业,然勉强仍算宫邸学舍的学子,去将那两人揍了,免得让宫邸学舍弱了威名。”

    刘沐见他满脸不乐意,突是敛了笑意,沉声道:“孤尚在时,学舍可不是这般情形的。”

    宫邸学舍,立学十三载,前身乃为刘沐特意创设的宫邸蒙学,召宗室子弟入学伴读,发展至今,已分蒙学、预学和女学三馆。

    学子,收虚年六岁至十五岁者,皆为王侯及公卿将相府中嫡子嫡女。

    夫子,皆是从太学或长安女学调任的博士,抑或是黄埔军学的顶尖教官,分别教授文武课业。

    最高统治阶层的继承人,最好的精英教育,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自应培养出栋梁之才。

    面对自幼长于漠北那蛮荒之地的同龄人,竟然打个旗鼓相当,尤是那屠栾和樊风,竟是无人可敌?

    太子殿下适才虽是脸上带笑,心里实已恼火至极!

    若非自身行将虚年十八,比屠栾和樊风大了两岁有余,适才早就下场,将他们尽数揍得哭爹叫娘。

    父皇特意交代,这群暗谍的子嗣对大汉缺乏所谓的“认同感”,若不及时收服,长此以往,于国不利。

    譬如为首的屠栾与樊风,两人年岁最大,皆是刚满虚年十五,他们的阿父皆爵封列候,皆为暗卫朗中将。

    暗卫,乃帝之鹰犬,国之爪牙,忠心何其重要?

    父皇虽是用人不疑,却也要防微杜渐,若这群暗谍子嗣仍摆不正心态,指不定会累及他们的阿父。

    刘沐深以为然,却又有自身主见和行事风格。

    少年多叛逆,一味怀柔安抚,多半是不成的,打服再说!

    诚如昔年的西域、乌桓、朝鲜、东瓯、闽越、滇国、夜郎,皆是被汉军收拾过后,才懂得敬畏,现今不是老老实实的,半点悖逆之心不敢生,人人求着归化汉籍?

    正如父皇私下常言,人性本贱,一棒子打下去,再给个甜枣,就会感恩戴德。

    太子殿下的想法是极好的,只恨学弟们不给力。

    遥想昔年的宫邸学舍,先有丹徒候嗣子刘塍,后有太子刘沐,皆是横压同辈的存在。

    只可惜,这群暗谍子嗣中,年岁最大的也才虚年十五,若非如此,拉到黄埔军学,能一拳砸死他们的不在少数。

    未曾及冠的太子殿下,竟是莫名生出“后继无人”的感叹。

    奈何孤王太优秀,前不见……只见父皇,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怅然而泣下!

    “快滚下去!”

    刘沐见得公孙愚仍是不情不愿,呵斥道:“你等年岁相仿,他们阿父昔年又曾为羽林卫,乃是舅父麾下最早的将士,你若是败了,丢的是舅父的颜面,公孙氏的颜面!”

    公孙愚满腹苦水,心道也就与人肉搏厮打,怎的就上纲上线到关乎家族荣光了?

    若真如此,小爷过往在宫邸学舍揍翻了那么些刘氏子弟,你老刘家不是早就颜面扫地了?

    当然,这话是不能说出口的,否则太子表兄怕是要挥动巨阙剑,将他活活拍成肉泥。

    只见他从席垫上起身,晃晃悠悠的迈着四方步,走下高台。

    张笃见得他这副架势,晒然失笑,摇头道:“瞧他这惫懒模样,来年入了军学,怕是要吃不少苦头,也难怪南宫姨母舍不得,已去渭北甘泉宫寻太后诉苦了。”

    闻得这话,素来不喜多言的刘典却是接了话,满脸的苦大仇深:“族姑哪里是去诉苦,分明又是找由头去扒拉宝贝了。”

    “……”

    大汉重孝,晚辈是鲜少当众指摘长辈的,尤是刘典素来笃守礼仪,突然这般说话,估摸是真有些恼了。

    苏武和霍去病都是“外人”,只能自行封闭六识,权当自己又聋又哑。

    刘沐却是无所忌讳,饶有兴致的问道:“姑母又做了甚事?莫不是又到梁王府借了甚奇珍异宝?”

    刘典默然少顷,方是叹息道:“一尊……珠襦玉匣,说是瞧着颇为……合身。”

    咳咳~~

    刚呷了口佳酿的刘沐险些没活活呛死,用力拍着胸口,满脸涨红。

    珠襦玉匣,用金丝连接玉片,行同铠甲的玉衣,汉代最高形制的丧葬敛服,传言能保尸身不腐,乃是高贵的礼器和身份的象征。

    皇帝、诸侯王及少数功高德勋的元老重臣,其玉衣方可用金线缕结,称为“金缕玉衣”,其他贵族则使用银、铜线缀编,称为“银缕玉衣”、“铜缕玉衣”。

    譬如刚逝去的老宗正刘通,便是追封了王爵,着金镂玉衣下葬。

    华夏素来看重身后事,多数权贵在生前就早早定下自身墓葬所在,备妥棺椁敛服,更有不少皇帝,刚登基就已大兴土木的修筑皇陵。

    便连勤俭爱民的汉帝刘启,亦是如此,即位第四年,就已着手修筑帝庙和帝陵,位于渭水之北,与长安遥遥相望,因着刘启还活着,自然需要忌讳,不称帝庙和帝陵,而称德阳宫。

    说句玩笑话,刘启若是清晨薨逝于甘泉宫,想赶在黄昏送到德阳宫下葬,都来得及,甚么都不缺。

    珠襦玉匣的打造极为费工耗时,若在玉片的材质和厚度下大功夫,非但耗时更久,更会耗资巨亿,以梁王刘武的身家和脾性,绝对是精益求精,一身玉衣不知要匠师精心研磨多少年。

    若梁王妃也合葬,那就两身,估摸还有“备用”的。

    饶是多出几身,南宫公主将之扒拉走,那也真是太不见外了。

    谁家晚辈会向长辈讨要敛服?

    虽说珠襦玉匣是礼器,拿出来也不会不吉利,但若梁王夫妇下葬时用不完,有得剩,梁王嗣子刘买,也就是刘典他老爹,将来也能用不是?

    没法说!

    太皇太后窦氏在世时,南宫公主就没少到长乐宫扒拉宝贝,太皇太后薨逝,更留下遗诏,将生前所有财物分作三份,尽数分给馆陶公主、皇后阿娇和南宫公主。

    太上皇刘启和皇帝刘彻确是遵循遗诏,半点都不含糊,故阳信公主虽为大汉长公主,家赀却是远远不如南宫公主。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会拍马屁的后辈得遗产,就是这么个道理。

    “有其母,必有其子啊。”

    刘沐缓过气来,看着高台下,故作嚣张的以一敌二,故意卖了破绽,将屠泽和樊烈接连撞翻在地,正自抬腿狂踹的公孙愚,无奈摇头道:“不怕狠人,就怕狠人扮乖卖丑,浑不要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