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靴子的价钱

莲花江华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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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长家就住在村西路边,是整个村子唯一一家两层楼的小青瓦房,在他家一楼的大堂屋里,以前也摆放着神龛,后来都拆了,在堂屋里摆放一些杂乱的物品,像烟酒糖果之类,油盐酱醋也有,这些生活小用品主要是卖给村里的人们。这个饮月村村长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个子不高,微微发胖,头发有些花白了,而且相当稀少,除了后脑勺以及鬓角一周稍稍浓密点外,头顶可是光秃的发亮,。

    村长姓黄,名叫黄朱万,人们暗地里叫他“黄猪万”。村民们都不喜欢他,也不愿与他交往,虽然同住一个村,很少有人到他家里串门,当然,他也不会随意请人到他家里做客。其原因好像是据说有一年乡政府为扶助贫苦农民向这个村一些贫困人家发放救济粮以便度日,却被村长暗中扣了下来喂猪了。不过这只是人们的一种传说,具体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只是那年他家倒是喂了五六头肥猪,年前就卖出四头,人们恨恨的看着他数着那一张张蓝色的钞票(**十年代的钱还是蓝色的)心里就发火。从此就不与村长来往,连路上遇着也不打招呼。擦肩而过之后,人们都会回头窸窣的骂上几句。

    今天,村长起的也不是很早,他昨晚去乡镇上开会,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到了家里又跟他老伴吵了一架,鸡叫三次才停战睡觉,所以睡到十来点钟才起床。

    他洗了脸,在他妻子的化妆台前用“莫斯”使劲的把睡觉时无缘无故翘起的耳朵旁的头发弄顺溜,然后在镜子前晃动几下,很满意的穿上那套已经发黄而且褶皱的西装,然后照着镜子胡乱的把一根灰色的领带捆在脖子上,领带歪斜着,把一边的衬衣衣领都捆在里面。接着再换上那双长期都穿的解放鞋。

    一切准备就绪,他夹着一个起了层的多年的公文包像个干部一样的打开家里的大门,准备到城里游逛一天——他认为村长就要像干部那么悠闲。

    “村长,村长在忙吗?”

    黄村长正要打开院门,便听见一个尖锐的女孩子的声音刺进他的耳朵,震得他两耳耳膜不住颤抖,发出“嗡嗡”的声响。

    “是哪个在外面喊?”村长用他那不地道的普通话在院里应着,然后拉开了院门。却见杏花一手拿着村长认为是一只像水桶鞋的鞋子一手拽着王天华的衣襟正往他家方向而来,同来的还有一群“热心”的看客,这些人一路走一路笑,欢快的议论着。

    “村长,我抓到一个小偷,昨晚溜进我家偷走我的靴子。现在抓起来了,村长觉得要怎么处置他呢?”

    杏花叽叽喳喳的说着,说的唾沫四溅,甚至溅到了村长老脸上。声音那么有劲那么尖锐,好像王天华偷的不是她的一双靴子,倒像是她的生命一般。

    黄村长用他那布满血丝而且发黄的眼球审视了王天华和杏花拿在手中并发抖的全是泥土而且已经看不见本色的靴子一会儿,问明情况之后慢条斯文地向个当官的打着官腔说:“嗯,这个这个……你为哪样要偷人家的水桶鞋?”

    “村长,”杏花听到村长说她的靴子是水桶鞋,于是在一旁急忙说,“村长,这个……嗯,我觉得我有必要和大家说明一下,我这双鞋不是普通的鞋,是靴子,是眼下城里人都穿的靴子。这可是当今流行而且相当时尚的靴子,它是高档货,不是水桶鞋。”

    众人听她这么一解释,都呆呆的看着她,不知是羡慕她确实比自己时髦而且懂得的东西很多,还是根本就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村长边似乎也在认真的听着,嘴上发出“嗯嗯”之声,秃头不住地点着,听完以后还是慢条斯文地说:“就算是吧,嗯,你为哪样要偷杏花的水桶鞋——哦不,是靴子——确定这鞋叫靴子是吧?”

    他看着杏花想确定自己说的正确与否,眼神是那么迷茫,露出两排像“狗头铡”的大黄牙齿。

    杏花点点头。证明村长说的没错。

    他回头继续审视着王天华,等着王天华的解释。

    王天华羞红着脸,从被抓住到押到村长这个“衙门”里,他心里一直都在悔恨,恨自己就不该好奇要穿穿这杏花很得意的靴子,还以为是个好东西,其实穿起来和普通鞋子没有什么区别,这靴子同样和水桶鞋还发着臭味呢。

    他两手不知道放在哪儿合适,总之是抱在胸前觉得不妥然后又想揣在兜里。

    现在他嗓子有点干,先咳了两声算作润润喉咙,然后轻声地说:“我没有见到过杏花姐穿的这样的水桶鞋……”

    杏花听见靴子又说成水桶鞋,顿时在一旁尖叫起来,愤怒的两手在空中抓着说:“不是水桶鞋,是时尚的靴子。哇靠,土包子,真是蠢货。”

    把靴子说成水桶鞋,杏花愤怒的的骂着“土包子”,村长听了脸部抽搐了一下,觉得这土包子的称呼好像自己也有一份。

    他抓了一下光光的秃顶,干咳两声说:“杏花,我在询问了解事情的真相,希望你闭嘴,水桶鞋和靴子有区别吗?不都是像一对双胞胎?这应该怪你这靴子和水桶鞋长成一副模样。”

    他回头看着王天华又说:“嗯,这个这个,你继续说下去。”

    杏花本想再反驳什么,但嘴唇动了动,最后还真的闭嘴不语。歪着头看着王天华。

    “我就和顾小浩商量把它偷出来试穿一下,然后再给她送回去,只是后来睡着了,就忘记了。”王天华同样细声说着。

    “是吗?”村长理了理衣衫,说,“不是你一个人啊?那顾小浩呢?”

    在场有几个人异口同声的说:“着(被)他娘拉着回家去打求啰。”

    而就在这时候,顾小浩的娘已经拉着顾小浩来了,顾小浩边走边伸手摸着腿,看来在家里被打的不轻。

    “村长,”顾小浩他娘走上来便大声说,“这两个小兔崽子不争气,居然做起偷儿来了,把他们都抓到公安局去坐牢。”

    村长抬起头,想了一下说:“这个这个我看就没有必要了,不就偷一双鞋吗?算求了。教训一下他俩就行了。”

    “就行了?”杏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村长,你说就这样行了?”

    “杏花,”村长回头看着杏花说,“那你的意思……”

    杏花想了一下说:“至少得赔我钱!”

    她又从顾大娘手中拿过另一只靴子,把鞋穿在脚上,刚一站直身子,只听“啪”的一声,有只鞋跟断了,杏花像断了脊梁骨一般软倒在地。王天华认为最霸道的胶水还是不可信啊。

    “你们看这……”杏花坐在地上心疼的看着靴子。差点就要哭出来。

    “多少钱?”顾小浩的娘看着杏花问:“你说说得赔多少?”

    杏花气呼呼的站起来说:“我这靴子可是二百二十元买的。”

    “哇!”众人惊讶地说,“两百多?!这数目可以买多少双水桶鞋。”

    “是不是这个价钱?”顾小浩的娘犹豫了一下。

    “是的!”杏花坚定地说。

    “要是我有这两百多块钱,我才不会买这么一双怪模怪样的鞋子。”人群中有人小声议论。

    “她杏花也不可能花这么多钱就买一双鞋子。肯定她在说假。”又有人细声嘀咕着。

    “两百块?”村长插了嘴说,“杏花,你说的可是真的?我就从来没有见到过有两百多块钱的鞋子。我的这双,这胶鞋才十来块呢?虽然我进城里确实看见有人也穿这么一种水桶……靴子,但应该没有那么贵吧?”

    “多土!这些人。”

    杏花心里可是哭笑不得,自己辛辛苦苦挣点钱买的这么一双鞋,原本以为可以在村里显摆一番,谁晓得居然没有一个人识货,换句话说这段时间天天穿着在村里晃来晃去脚都走肿原来都在浪费表情。

    不过也好,既然他们都不知道这靴子的价格,那么戴在耳朵上的不锈钢耳坠这些土包子也同样认不出来。说不定还以为是银的呢。

    这么一想,杏花心里虽然很不甘心,但是好歹这靴子的本来面目总算被人们知道了,但耳朵上的他们可是永远也不知道,这也就是说明实际上自己也没有吃亏。于是她心里又偷着乐了。

    又是那个马树伦,什么时候都有他,他听说这双鞋要两百多块,于是在一旁笑着说:“杏花,谁都知道你出门打工挣了好多钱,但是也不是那样夸张吧,你耳朵上的耳坠不就是在镇上的地摊上买的吗?不锈钢的材料一眼就看出来。”

    “是吗?”众人又像受到统一指挥一样把头转向杏花,而且是盯着她耳朵上的耳坠看着。

    杏花听他揭穿了自己,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嘴里支支吾吾地说:“哪能……反正这双靴子就是两百多。”

    “好,”顾小浩他娘沉默半天之后说,“两百多就两百多,我赔,以后看这小畜生还敢不敢在做这样的事。”

    “赔两百块也好像多了点,”马树伦又起哄着说,“她已经穿了这么久,不打个折扣?”

    “对,对。”众人又附和着。

    村长这时说话了,他先是看着马树伦说:“马树伦,你是村长还是我是村长,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杏花,这鞋你也穿了很久了,干脆就给你一百二十块钱吧。”

    杏花有些不答应,她不好意思坚持,但也不想就此罢休,想了一下便嘟哝着嘴说:“我要我的原物。”

    “哇……”马树伦又一声嚎叫起来,但突然想起村长刚才说的话,立即捂住嘴闭着不说了。

    “哇哇……”村长眼睛怒视马树伦,憋着声音学着马树伦叫了两声,然后说,“你是癞蛤蟆吗?哇哇的叫。”

    然后他又对杏花说:“杏花,怎么能买到原物呢?就给你这双你要吗?一百多已经不少了。我说了算,就一百二十元。不要就算了。”

    杏花见没有人站在她这一边,于是沉默片刻,然后点头答应了。

    顾小浩他娘从裤兜里掏出一块手帕慢慢打开,里面包着几张二十面值的人民币,然后心疼地送到杏花手里。拉着王天华和顾小浩转身走了。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对于在场人来说就这么无聊的结束了,有人还小声的说:“一点看头都不求得。”

    而村长却得意的像法官一样就像是打了一场漂亮的人民内部矛盾的仗,摸了摸光亮的脑袋,高高兴兴的关上门进城去了。

    但是,顾小浩和王天华在村里,却成了过街的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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