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天时地利

春江钓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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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风料峭,雪花轻舞,漠北的第一场雪已然落下。捕鱼儿海的湖面上,已然结上了一层薄薄的浮冰。

    随着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十数骑骏马在骑术精湛的骑士鞭策之下,一路奔到了湖边。

    当先的乃是一个身穿狐裘,胡须花白的老者,身畔还跟随了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正是北元第一重臣太尉蛮子和詹事府同知,脱因帖木儿。他们身后跟随的十个蒙古骑兵乃是二人的护卫,眼见两位大人翻身下马,也就勒马止步,不再紧紧跟随。

    原来蛮子和脱因帖木儿虽在北元朝廷身居高位,但因自幼的生活习俗,依然喜欢每日带着亲卫出来溜溜马。

    脱因帖木儿转头回望数里之外连绵的北元军营,回想起这数日来,自己屡次因为攻袭辽东大宁之事,求见北元皇帝陛下,可总是给皇帝以身体不适推脱,不由异常憋屈,伸手取下马鞍一侧的羊皮酒囊,狠狠灌下一大口后,没好气的看着将双手笼在袖中,神态悠然的看着辽阔湖面的蛮子,忍不住低声埋怨道:“陛下数日之前,还兴致勃勃的和咱们商量出兵攻取辽东的大计,这倒好,过不多久就全然抛之脑后。难得太尉大人到也真沉得住气。”说完之后,忍不住又是长长叹息一声。

    蛮子斜睨了身侧不远处的脱因帖木儿一眼,心中也是暗暗叹息,暗自想道:为将者,首要便是要沉得住气,脱因帖木儿虽则承袭了他哥哥的位置,统帅我北元目下最为精锐的骑兵,但要说领兵之才,较之他的哥哥,还是相差太远。眼见这个对北元朝廷忠心耿耿的部下,面上不忿之情流于言表,便即抛开了心中所想,闻言笑道:“看这天气,今冬之际较之往年更加寒冷,朱元璋绝非鲁莽无能之辈,断然不会挑此天时,地利,人和尽皆不利之时出兵,深入大漠来攻打我等。”说到这里,略微一顿后,转头看着脱因帖木儿微笑接道:“早在数月之前,我已然请淑妃出面,恳请陛下下旨,连同淑妃的书信一封,派使节远赴高丽。将辽东的一大片地方赐予了目下的高丽国王。”他口中所说的淑妃,自然就是目下最得北元皇帝托古斯帖木儿宠爱的妃子,正是目下高丽国王的嫡亲妹子,而目下高丽那个年岁尚轻的国王辛隅的王后,却是北元的一位公主。

    原来高丽和辽东接壤,只因畏惧元朝骑兵锋锐,历来都是对北元奉表称臣,做了元朝的藩属国。数代之中,元朝都是以和亲和高丽保持着宗主国和藩属国的关系。自元朝忽必烈时代起至今,已然有数位元朝公主嫁给高丽国王,成为王后。

    脱因帖木儿虽则不像蛮子那般思虑深远,毕竟也非酒囊饭袋,闻言微微皱眉问道:“太尉大人意图让高丽给朱元璋添乱,此计虽妙,但无奈高丽其国小力弱,只怕不敢轻易招惹朱元璋那老儿。”

    蛮子闻言轻轻摆了摆手,沉声接道:“高丽早对辽东之地垂涎三尺,且兀良哈三族世代居住辽东,虽则已然臣服于明朝,但人心不稳,以朱元璋的性子,数年之内多半不会调遣大军进驻兀良哈三族的地盘,此计未必没有成功的机会。”说到这里,面上突然流露出几许阴狠之色,冷冷接道:“数日前接到消息,朱元璋派往高丽的两个使臣林密、蔡斌已然给我重金收买的高丽官员暗杀在归国途中,高丽境内。百度搜索读看看更新最快最稳定)以朱元璋的性子,断然不会对此事善罢甘休。”

    脱因帖木儿闻言肃然躬身道:“原来太尉大人早已心中有底,那末将也就整军备战,准备开春之际和蓝玉那小子决一死战。”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夜,兀自未停,大宁城外已然是银装素裹,地上也是积了一层白雪。

    一骑黑色的骏马疾风闪电般奔驰而来,马蹄践踏之处,积雪飞扬。马背之上端坐一个浓眉大眼,身穿甲胄的少年,正是宁王朱权。身侧另一匹坐骑上欢呼雀跃的少年书童,正是马三保。

    朱权眼见胯下的爱驹“乌云盖雪”口鼻之中不断吐着白气,已然略显疲态,便即勒马止步皱起眉头来手指军营处,率领黑压压一片黑甲骑兵,步行而出的风铁翎等人轻声问道:“不知风老爷子此时率领弟兄们顶风冒雪的要去哪里?”

    “回禀殿下,听风老爷子所说,他们这是要出去练兵。”马三保听得朱权这般问,一面伸手取下马鞍一侧的羊皮酒囊,递给了朱权,一面口中应道。

    朱权伸手接过酒囊来狠狠灌下一口之后,只觉得一股火焰般的灼流,顺着咽喉烧进了心窝,不由得精神一振,转头对马三保笑骂道:“你小子日后少拿点酒给本王喝,要不等到咱们打完了仗,回到应天之时,只怕就变作了酒鬼。”口中说到这里,脑海中回想起的却是那个刁蛮的“师姐”徐瑛,时时将师傅的酒葫芦藏起来,惹得师傅大发雷霆的有趣情景,回想起徐瑛娇俏的模样,心胸中不由得一暖。

    马三保侧望朱权的脸庞,突然有些忍俊不禁。

    朱权听得耳边传来轻笑之声,转头瞪着马三保佯怒道:“你小子笑什么?”

    马三保跟随朱权日久,深知这位殿下性子温和,不由得壮起胆子轻声说道:“小人有一次听徐姑娘言道,说殿下您是个呆子,方才所见殿下情状,的确是有那么一点。”

    “大胆,这些言语你如何能记得这般清楚?”朱权听马三保如此直言,不由得脸红脖子粗起来,也不知是否因为刚饮了烈酒,酒气上涌的缘故。

    马三保伸了伸舌头,正色答道:“小人鲁钝,殿下你方才说什么,小人已然忘得一干二净。”

    朱权哈哈大笑,伸手重重一拍马三保的肩膀,赞道:“孺子可教也。”伸手触及之下,只觉得马三保身躯微微颤抖,不由笑骂道:“天寒地冻的,也不穿暖和点。”口中如此说,心中暗暗想道:三保这小子自幼生长于云南那等炎热之地,来到此等北方寒冷之地,倒也真难为他了。原来隆冬渐至,天气越发寒冷,他跟随师傅秦卓峰休息内功日久,内力渐渐深厚之下,在此大宁居住久了也是渐感寒意,眼见马三保瘦弱的身躯上,衣衫也是略感单薄,不由得如此一说。

    马三保脸上流露出两份倔强之色,轻声答道:“今日早间我穿得暖暖的,可风老爷子笑我若是这点风雪都经受不住,如何跟随殿下和蓝将军远赴漠北去讨伐北元?”原来马三保的性子也是外和内刚,今日受到风铁翎的嘲笑之后,便即脱去了棉衣,宁愿苦苦撑持也不愿给人讥讽。

    朱权闻言心中一动,脑海中想道:风老爷子所言也是有些道理,想那漠北之地,还在咱们北方数百里之外,势必更加寒冷难耐,打仗都讲究个天时地利,这个天时自然也就包含了对季节,气候的考虑。想到这里,一面微微颔首,一面又举起酒囊来大大喝了一口,策马朝远处风铁翎率领的那一群黑甲骑兵而去。

    马三保眼见朱权大口饮酒后,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儿,心中突然暗叫糟糕,暗暗想道:若是等回到应天之时,殿下已然喜欢上了这杯中之物,徐姑娘不活活剥了我的皮才怪。想到这里,取下马鞍一侧自己的酒囊,狠狠灌下一口驱除寒气,策马跟随朱权而去。

    等朱权二人策马来到风铁翎身侧之时,只见他正快手快脚的脱下身上甲胄衣衫,露出一身虬结的肌肉和身躯之上的数条刀疤箭创,伸出双手在地上捧起一大团积雪,在身上用力揉搓起来。开阔地之上那些跟随他的子弟兵也都是纷纷效仿,嬉笑怒骂着伸手扒去同伴的甲胄衣衫,洗起了雪浴。

    朱权和马三保毕竟也是少年人心性,眼见他们这般举动,也是翻身下马,脱衣卸甲,打起了雪仗。

    朱权玩闹了一会儿后,缓步走到风铁翎身侧,伸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低声问道:“老爷子,只怕蓝玉是要等到冬末春初之际才会出击了。”原来他和蓝玉素来不对路,每次见面都是大眼瞪小眼,索性懒得去蓝玉的大营相见,眼见十五万大军驻扎大宁已然数月,蓝玉依然没有发兵漠北的迹象,是以有此一说。

    风铁翎一面用积雪擦洗身体,一面微微颔首,沉声说道:“此去漠北足有数百里之遥,若是咱们贸然出兵,万一路上突然遭遇暴风雪,那就极为凶险了,要知漠北气候酷寒,还远胜目下咱们所处之地。”说到这里,略微一顿之后接道:“春初之际,鞑子的战马困顿了一冬,定然虚弱不堪,而牛羊马匹,北元士卒牲畜极易患病,这才是咱们下手的最好时机。”

    朱权伸手接过马三保递过来的衣衫甲胄,缓缓穿上,回想起自己结识卫拉特部族那个阴险的脱欢的妹妹苏兰之时,也曾听闻隆冬之际突如其来的暴风雪,也是这些草原游牧部族畏惧如虎的一大杀手,心中想道:春季气候变暖之下,各种细菌,病毒繁殖的速度大大加快,这在以前生物课上老师也曾教过,加之这些游牧部族极度缺医少药,所以一场蔓延的疾病都极可能给他们以重创。蓝玉,老爷子他们自然不会知晓病毒,细菌这些玩意儿,但这并不表示他们不会利用这种“天时”。

    风铁翎去过双刀在雪地上练了一趟刀法之后,气定神闲的来到朱权身侧,沉声说道:“以老夫看来,蓝玉虽是治军有方,但此次明军士卒大部分不是他昔日的属下,故此他也需要至少数月才能建立威信,发挥出最强的战力,毕其功于一役。”他虽则因为当年和常遇春的深仇大恨,对常遇春的舅子蓝玉,素来也没什么好感,但毕竟久历战阵,自具眼光。这些时日见了蓝玉整训大军的手段不但是严酷,甚至有些无情,对此次远征漠北北元朝廷也多了两分信心。

    时光匆匆间,已然到了第二年的三月时分。当江南已然是万物复苏之际,大宁城外依然是春寒料峭,漆黑的夜空中飘着点点雪花。

    帅帐之中,一个脸带刀疤,身材矫健的青年正来回踱步,听着一个破衣烂衫,打扮直如叫花子般,牧民打扮的汉子禀报军情。

    大帐之中一侧肃立的数人,分别是燕王朱棣,宁王朱权,王弼,郭英,耿忠,孙恪,风铁翎,以及身穿飞鱼服,腰配绣春刀的锦衣卫同知曹文斌,而此刻端立帐中的那个“叫花子”,正是曹文斌昔日派遣往漠北探查北元动向的锦衣卫下属,一个名为李石坚的百户。

    蓝玉手指了指悬挂的地图,神色冷峻的问道:“你等在何处发现元军?”

    李石坚疾步来到地图一侧,仔细查看之后,伸手指了指大宁以北一处,断然说道:“大致就在此处。”

    “有多少人马?”蓝玉神色不改的问道。

    李石坚微微躬身答道:“元军斥候众多,小人无能,白日里根本无法靠近,夜间远观他们营帐的灯火,估摸了一下,这股元军至少在十万以上。”

    蓝玉听得李石坚如此答话,凝神细查之下,眼见李石坚手指之处,已然不是捕鱼儿海,阔栾海一带,而是距离大宁两百多里的东北方一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默。原来此次北元如此劳师动众,所处之处既能又可能进犯辽东庆州,距离大宁也不算太远,意图倒是难以测定。

    曹文斌凝视李石坚,疾言厉色的问道:“你断然不会看错么?当真有十万之众?”

    李石坚咬了咬牙,斩钉截铁的答道:“至少十万,甚至更多。”说到这里,看了看依旧凝神观看地图的蓝玉一眼后,沉声接道:“小人属下的两个弟兄已然悄悄尾随鞑子大军,若是他们有什么异动,当会飞马报来。”

    蓝玉头也不转的挥了挥手,李石坚便即躬身作礼,退出帐外。

    蓝玉目光冷冷的扫视帐中众将一眼后,对王弼下令道:“多派斥候,连夜出发,务必细查元军军力,动向,若有军情,火速来报。”

    王弼躬身领命后也是转身出帐,自去忙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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