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走投无路

春江钓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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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公公眼见他夫妻二人这般惺惺作态之状,哪里还不明白其婉转抗旨的意思?心中暗苦笑忖道:朝中一干大人们太过自以为是,莫说目下大宁城内城外数万兵马皆在朱权掌握之中,便是王府中这上百如狼似虎的卫士,只待宁王一声喝令,便能将我等乱刀分尸。心中虽则这般想,面上流露出危难之色强自道:“陛下旨意在此,若是王爷不能返京,只怕咱家不好回去交旨。”

    徐瑛接过丫鬟手中药碗,递到朱权面前。

    朱权眼见李公公便在身前不远,明知爱妻是故意作弄自己,也唯有假戏真做,苦着脸将那碗汤药喝了个一干二净。

    徐瑛转身正色说道:“皇家尚且顾及亲情,此刻王爷沉疴难起,李公公却要他强行回京,只怕陛下知晓了此事也不会如此绝情行事。唯有待王爷病情稍愈,再奉旨回京面圣了。”

    李公公心知自己目下可谓身处虎穴,长叹一声后便即无奈说道:“那咱家也只得如此回京复命了。”言罢转身出房而去。回京无法复命或许是九死一生,不过若是迫得宁王也如燕王一般兴兵作乱,那自己才是自寻死路,绝无生机。

    徐瑛闻言心中如释重负,沉声吩咐房外的马三保将钦差一行在王府中好生安置,不得怠慢。

    待得房外众人脚步声远去,朱权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端坐床沿皱眉说道:“好端端的我却装什么病,目下竟似弄假成真,腹中颇为不适。”

    徐瑛眼见李公公一行远去,朱权却还愁眉苦脸,心中关怀之下坐回床沿诧异道:“方才那不过是祛暑清凉之药,熬得分外浓些罢了,难道当真喝坏了肚子?”

    朱权转头道:“方才那药喝得我一肚子闷气,过来让夫君抱抱,亲亲,消消气。”一面说,一面伸手朝徐瑛腰际抱去。

    徐瑛闻言不禁粉面微红,连忙逃开两步,口中啐道:“你这厮整日里便是一肚子坏水。”

    八月之时,天气依旧炎热,北平城外的燕军大营之中,朱棣遥望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营帐,回想适才得报朝廷以长兴候耿炳文为将,统帅大军北上而来,号称三十万之众,心情不由得颇为沉重。目下自己的手中军马乍看之下,接近十万余众,颇显声势浩大,实则军心尚未稳定,除开张玉所率燕山三卫军马以外,其余各部尽皆是近日降顺而来,其中将校士卒不乏左右摇摆之辈,尚需数日稳定军心,将北平周边卫所中缴获的粮草辎重集中而来,方才敢和耿炳文交锋。

    数日之后,征虏大将军耿炳文亲率大军主力十二万过真定,扎营于滹沱河南岸,都督徐凯率军三万驻守河间,都指挥潘忠,杨松率军两万驻守驻鄚州(今河北任丘),先锋军马九千余众守雄县。原来建文皇帝朱允炆获悉朱棣谋逆作乱后怒不可遏,急召长兴候耿炳文率军剿逆,故此平叛大军虽号称三十万,实则不过十八万左右,意欲在朱棣气候未成前予以扫灭。

    夜色掩映下雄县城头,驻守的士卒隐约听得远处传来纷沓的脚步之声,忙不迭的将手中火把远远掷下,火光照耀下眼见得潮水般的人影朝城墙下摸来。为首的百户眼见得燕军趁夜来袭,喝令手下士卒开弓放箭。一时间示警的梆子声响彻城头,连绵传递开去,城内守军一队队疾步奔上城头,箭矢与滚木齐下,狠狠砸向夜袭的敌人。

    城下燕军足有数万人马,此时眼见行迹败露,索性接连点燃了手中火把,暴风骤雨般的箭矢在强弩劲弩中接连射出,压制城头守军。一队队的燕军士卒奋力抬起云梯亡命朝前冲去,搭在了城墙之上。以粗大的树木制成的冲车外蒙扎实的牛皮,足以抵御箭矢,在藏身其下的燕军士卒奋力推动下渐渐加速,朝着城门冲撞而去。

    口中衔着钢刀,顺着云梯蚁附而上的燕军士卒眼见自己城头所在不远,心中正自喜悦之际,疾风扑面而来下惨呼一声,已然给城头守军推下的滚木砸得脑浆迸裂,尸身坠下之时又带得云梯之上的两个同袍惨呼着跌落,摔得筋断骨折。

    城头一个守军士卒手中箭矢方才离弦射出之际,胸口剧痛之下已然给自城下射来的箭矢贯入胸中,身子软到城头之上。

    雄县守军在领军将领率领下虽则拼死抗拒,无奈县城城墙高度比不得州府,而城外的燕军足有数万之众,兵力远远强于守军,加之舍生忘死冲击而来,不过个把时辰下各处城头便是岌岌可危。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城门在冲车连续冲撞下终于告破,一众燕军将校士卒手舞刀剑,嘶吼着鱼贯而入,杀进城中。

    八月十五中秋,漆黑的苍穹之中一轮明月高悬天际,比之往昔更为皎洁。身穿甲胄的潘忠,杨松巡视在鄚州城头,念及不日便要面对的血战,尽皆心情沉重,丝毫也没有佳节赏月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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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两人在巡视一圈后正欲走下城头之际,身侧传来数个士卒的惊呼,转头之时遥见城下远处夜色中数点火光晃动不已,渐渐朝鄚州城墙靠近,急骤的马蹄声也越发清晰起来。

    潘忠探头一看,却见是数个身穿明军服饰。火把照耀之下依稀可见来者满面血污,颇显狼狈之色,不由皱起眉头沉声喝道:“本官乃是朝廷征虏大军都指挥潘忠,来者何人?”

    城头守军在杨松呼喝之下纷纷张弓搭箭,自城墙垛口探出,瞄准了城下来历不明的骑士,若对方稍有异动便要乱箭射下。

    片刻之后,一个遍体鳞伤,浑身血污的百户被押送到城楼之上,满面惶急之色的向潘,杨二人禀明燕军夜袭雄县,请两位大人速速发兵救援。

    潘忠左右盘问,眼见这个前来告急的百户言语之中无甚破绽,便即挥手令人将他搀扶下去,转头对潘忠道:“雄县守军尚不足万,我这便率领一万五千军马前往救援,便请杨大人率领余下五千人马守住城池。”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一队队的士卒手持火把,疾步奔出鄚州,在一众千户百户的呵斥下,无数的火把渐渐汇集,在夜色中犹如一条燃烧的长龙,顺着官道直奔雄县而去。

    大军虽是救援而去,行进却并不十分匆忙。不时有先行探路的斥候匆忙奔回,向都指挥潘忠禀告前方并未发现燕军踪迹。

    雄县距离鄚州尚不足十里之遥,这也是潘忠敢于连夜救援的原因之一。子夜时分,大军沿着官道已然行进了三分之二的路程,雄县城中的火焰已是遥遥可见。

    潘忠听得斥候禀报,说是前方不远便是月漾桥,急速传令众军加速,过桥驰援雄县。原来这月漾桥虽则乃是必经之路,却用青石筑就,坚固牢靠,非是人力可以仓促毁去,潘忠初到鄚州之时已然亲临探明,故此心中无惧下便即下令众军急速过桥。

    待得声势浩大的援军过桥而去后不久,月漾桥半里之外的树林之中奔出一队黑影,肩扛手抬一堆堆早已备下多时的物事,朝着月漾桥疾步本来。皎洁的月色映照之下,依稀可见他们身上穿着燕军服饰。

    在为首千户污言秽语的粗声喝骂之下,四百余众的燕军士卒将那一捆捆早已备下的柴草堆积在桥面之上,越垒越高,将月漾桥彻底塞断,再泼上引火的火油,以火折子点燃。

    火苗在柴草上迅速蹿动开来,片刻功夫后桥面上已是烈焰腾空,数丈之内热气灼人,靠近不得。

    潘忠率军过桥里许后耳中陡然传来身后士卒惊呼之声,慌忙转头之际眼见身后夜色中烈焰腾空而起,正是方才越过的月漾桥方向,不由大惊失色,急忙喝令全军停止前进。

    数个负责传令的士卒手持火把,纵马疾驰在犹自缓缓前行的大军一侧,让所有士卒掉头返回。

    正在此时,官道两侧荒野的草丛之中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梆子响,紧接着便是密如雨打芭蕉般的弓弦振动之声大作,数值不清的箭矢自埋伏的燕军手中的强弓劲弩中飞出,朝着官道之上犹自未回过神来的大军袭去。

    突如其来的箭矢犹如暗夜中的疾风骤雨,登时将官道上长龙般的队伍射得人仰马翻。无数的士卒将校尚来不及以盾牌护身,便给劲射而来的箭矢贯穿了胸腹头颅,在鲜血飞溅中惨呼着倒地毙命。

    一些机灵点的士卒此时早已将手中火把抛落地上,以脚奋力踏灭,无奈一万多大军手持的火把难以计数,大多数惊慌失措的人此时眼见黑夜中鬼魅般倏然而至的箭矢连连夺去身侧同袍的性命,早已失去了冷静,官道之上明灭不定的火把依旧是伏兵最好的靶子,更多的箭矢铺天盖地般乱射而来。射得官军伤亡惨重,胆小的或蹲或伏,藏身于盾牌之后,胆大的嘴里喝骂着以弓弩朝四野的黑暗中乱射,起身的瞬间往往便给呼啸而来的敌军箭矢夺去性命。

    潘忠肩上也中了一箭,鲜血直淌,所幸身穿鱼鳞甲,伤势不重,眼见敌军只是藏身于目力不可及的黑暗中开弓放箭,并不冲杀而上,显见得是打算以弓箭对射彻底打垮自己手下大军的士气,待得自己全军溃散后再行致命冲击。他乃是军中宿将,深知这般只挨打不能还手的情形再持续一会儿,只怕就要全军崩溃,忙不迭的厉声喝令,让一众手持盾牌的士卒护在大军两翼外围,大军掉头朝后撤去。

    距离官道一百多步外的草丛之中,率领两万左右燕军伏击潘忠的朱能眼见潘忠手下大军猝然中伏下虽则伤亡惨重,但在一众千户,百户约束下并未溃散,只是犹如一条遇险般的巨蟒般缓缓后退,也就并不下令急速追击,只是不断以箭矢杀伤毫无还手之力的败军。待得敌军退出半里左右后,方才下令众军汇集上官道,衔尾追击而来。

    潘忠率领败军急匆匆掉头而回,眼见月漾桥上烈焰冲天而起,敌军衔尾追杀而来,仓促之间哪里有空灭火再行,眼见桥下河水不过数丈宽窄,走投无路下忙不迭的吩咐众军泅水渡河。

    朱能听闻前军回禀,说是敌军已然在泅渡中溃散开来,当即下令全军掩杀而上。

    潘忠所率大军多为南方之人,游过数丈宽窄的河流,若是平日对于他们来说并不为难,无奈此时军心散乱下你争我夺,自相践踏下伤亡惨重不堪,数之不清的士卒或是在拥挤推搡下滚落河中溺毙,或是给后方乱射而来的箭矢射死在河中,为数更多的士卒眼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在各自千户百户率领下纷纷抛去手中兵器,归顺燕军。

    潘忠身穿的鱼鳞甲本为抗御刀剑的坚甲,无奈身处水中却是极大的累赘,腿上中得一箭后再灌得数口水,登时委顿不堪,给眼尖的燕军士卒捉获,绳捆索绑的押到朱能面前领功。

    朱棣深知自己要对抗朝廷大军,最为要紧的便是尽快扩充军力,故此早有严令张玉,朱能等手下众将,凡有投诚者一律不得滥杀,降顺者尽皆官居原职,统领旧部,故此朱能一面吩咐手下众军去河中取水浇灭桥上犹自燃烧的火焰,追击敌军以扩大战果,一面让那些降顺的官军将校在河边收拢各自属下,安置降卒。

    杀戮的黑夜终究过去,天色黎明时分,尚未大亮之际,官道之上传来疾风骤雨般的一阵马蹄响动,一万八千左右的燕山护卫骑兵在朱棣亲自率领下疾奔而来。越过坚实依旧,却给一把大火烟熏火燎得漆黑的月漾桥,直奔鄚州而去。原来他自知晓朝廷大军兵力分布后,便即率领三万兵马强攻雄县之时,却令朱能率领两万燕军士卒暗藏于鄚州至雄县的必经之路上,以逸待劳的伏击潘忠所率援军,黎明时分亲临战力最为强悍,昨夜并未投入战斗,养精蓄锐的燕山护卫骑兵急速前进,却是要赶在耿炳文增兵之前利用骑兵速度远胜步卒的优势,先发制人下将其拦截在滹沱河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