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借水为兵

春江钓客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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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深知自己的老师乃是不世出的智谋之士,便即和朱权两人跟随而来,看老师有何妙法破解目下一筹莫展的困局。

    目力难以尽收眼底的宽阔河面上,巨浪翻腾下澎湃壮阔的大河犹如一条巨龙咆哮着流去,震耳欲聋的水声让人充分感受到天地之威力尽至如斯,千军万马的人力在大自然无可匹敌的力量是那么的渺小和微不足道。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不身临其境,难以尽知李白《将进酒》诗篇之奔放豪迈,气象万千。”朱权眼见如此波澜壮阔的景象,脑海中触景生情,陡然想起了这耳熟能详,千古流传的诗句。

    道衍遥望奔腾远去的黄河,沉吟片刻后转头对朱棣笑道:“破城之策,便在于借水为兵,水漫济南。”

    朱棣闻言大喜。

    众人策马回转,登上一处山巅。朱权遥望远处的宽阔宏大的济南城,忍不住开口问道:“大师,洪水并非人力可以控制,万一掘开河堤后河水流往他处,我等岂不是徒呼奈何?”

    “俗语有云,水往低处流。引水淹城,在老衲看来并非难事。”道衍微笑着颇有些答非所问的说道。

    朱权犹自难以服气,手指远处济南说道:“我等目下身处高处,自然觉得济南城地势低矮,然则平地之上肉眼却是难以分辨何处高?何处低?若是洪水奔腾而来反噬我军,岂不弄巧成拙?”

    朱棣闻言不禁皱起眉头,双目一瞬不瞬的看着道衍。

    道衍哈哈一笑,遥指济南城问道:“老衲年轻时周游四方,也曾到过济南。”说到这里转过头来,深邃的目光扫视朱棣,朱权,不急不缓的问道:“济南别名“泉城”,两位殿下自然知晓。”

    朱权闻言颔首道:“济南有名闻天下的趵突泉,泉城之名由此而来。”

    道衍微微颔首,沉声说道:“济南城中大小泉眼甚多,地下阴河在城下暗暗汇聚后自泉眼涌出,自然说明其地势在数十里方圆内乃最为低矮之处。我军只须挖掘简易河道略加导引,待连降大雨,黄河水涨下掘开河堤,自然可以引洪水灌城而去。

    朱棣听得老师如此翻江倒海的计谋,不禁心中大定。

    朱权听得道衍这般言语,心中不禁苦笑忖道,后世人总以为自己聪明才智远远胜过古人。不错,你的受教育程度高过古代的绝大部分人,可以在村妇愚夫,大字不识的文盲,甚至是饱读诗书的酸儒面前智谋百出,但若是在古代真正的妖孽高人面前,或许你的小聪明不过是可笑的顽童伎俩而已。

    奈其后十余日内竟是天公作美,不再落雨。

    朱棣虽则出师不利,在济南城下损兵折将,毕竟乃是久经沙场的统帅之才,得道衍出谋划策,再见得押运粮草辎重的队伍陆续到来,当即沉住了气率大军牢牢围困济南,不再强行攻城,徒损兵力,静待天时变化。

    七月之际雨季终于到来,连绵数日的大雨后,上游河水汇集之下,黄河水位陡涨。

    朱棣亲临河边,眼见浊浪滔天下水势比之半月前大了不少,当即传令众军拔营离寨,朝山坡地势高处缓缓而去。

    燕军多日来不曾攻城,盛庸却丝毫不敢大意,每日里在城头巡视,鼓舞守军士气。此时他遥见城外燕军转而向山坡上筑寨,不似退兵的迹象,心中狐疑下却有些猜测不透朱棣用意何在。

    脚步声响动之下,参政铁铉和高贤宁两人来到身前,原来他二人听闻城外燕军异动,当即自城中赶来查看。

    盛庸眼见他二人袍服湿透,一片淋漓之色,不禁讶然问道:“大人这般情形却是为何?”

    铁铉以袖拭面,苦笑道:“连日大雨下,城内大明湖以及各处泉眼出水大增,不少家在湖畔泉眼边的百姓已是水淹脚下,本官让一众衙役帮百姓搬家至高处避水。”

    “不好,反贼要用毒计,掘开黄河淹我大军。”盛庸遥望城外远处燕军逐渐朝山坡转移的情景,再闻得铁铉此言,陡然回想起黄河便在不远,登时看穿了朱棣的计谋。他乃是统军将才,决意死守济南后自然也曾细查城外方圆数十里的地形,知道水势滔滔的黄河便在城外不远处流淌而去。

    铁铉面色大变下疾步朝城下奔去,厉声下令手下衙役在城中鸣锣告知,让城中所有百姓朝远离泉眼,大明湖等地势较低处,向城中地势较高处,城墙上甚或是屋顶上转移,以免为洪水吞噬。

    盛庸也是疾言厉色的连下军令,让手下千户率军协助铁铉维持城中次序,并尽速将粮草,辎重向城墙上,屋顶上转移。

    黄河水患为历朝历代皆有,高贤宁乃山东本地人士,自幼也曾见过洪水肆虐,心中倒比盛庸,铁铉略为镇静,略一思忖后对盛庸沉声言道:“大人,目下济南城各处城门已然堵死,洪水到来之际,我等须得大开城门,尽力卸开水势,否则城墙只怕不保。”原来盛庸深知攻城交战之时,城门可谓咽喉要害之处。自心中决意死守济南,凭借坚城和朱棣决一死战后早已下令众军以砖石将各处城门彻底堵死。

    盛庸虽则对高贤宁所言不甚明了,却也亲眼目睹他回书驳斥朱棣,多日来襄助铁铉的精明干练,眼见燕军上山扎营后不可能仓促来攻,当即传令数个千户率军搬开堵死城门的砖石。

    午后时分,燕王朱棣见麾下二十万大军已然尽数驻扎济南城附近山坡之上,当即下令掘堤。

    连日大雨下水势猛涨的黄河水自缺口处不断灌出,浑浊的巨浪翻滚下犹如一头来自上古洪荒,挣脱囚笼的巨兽,张牙舞爪的奔腾咆哮而去,以一泻千里之势朝着济南城扑来。

    巨浪奔腾呼啸,洪水涌动下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尚在数里之外其声已是隐约可闻。

    铁铉驻足城头,回首眼见四面城墙,城中密密麻麻的民居屋顶上遍布扶老携幼的百姓,狠狠骂道:“反贼朱棣竟如此丧心病狂,做下如此人神共愤的恶行。”

    城门楼前,盛庸遥望远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的洪水,饶是他历经沙场,看淡生死,面对如此吞噬一切的景象,也不禁有些心惊肉跳。千军万马的人力毕竟有限,在这滔滔洪水面前也尽显渺小。

    铁铉自押运粮草入城之际,早已抱定了和此城共存亡的念头,当下取过酒壶慨然说道:“数日以来和将军并肩御敌,不如我等在此歃血为盟,也不枉数日来并肩血战一场。”

    盛庸转头之间眼见铁铉双目之中毫无一丝惧色,大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度,心中不禁暗暗叫愧,暗自忖道:不想我等厮杀汉临到头来,反不如平日里轻视的一介腐儒。伸手以剑刃割破手指后滴血酒中,朗声抱拳道:“不料大哥一介读书人,生死之际这般豪迈之气,倒我等厮杀汉汗颜无地。”言罢咕嘟嘟灌下一大口酒。

    铁铉伸手夺过酒壶滴血入内,呵呵大笑着喝下一口酒,眼见城下洪水距离不过数十丈,呼啸声随风而来,朗声道:“若我等侥幸不死,必再和反贼朱棣,朱权决一死战。”

    丈余高的巨浪奔腾而来,终于撞击在济南城墙上,发出轰然巨响,巨大无匹的力道下水花飞溅而起,掠过城头。洪水自城门处灌进,临近城门的一片民居在洪水侵袭下瞬间倒塌消逝,巨大的水流朝着地势略矮处肆虐而过。屋顶立足的人眼见脚下水面渐长,不由得仓皇失措。胆大扑入水中者口中尚来不及发出惊呼,便在浊浪席卷下消逝得无影无踪。

    矗立山巅之上遥望远处济南城的朱权眼见城门大开,任凭洪水冲入,略一思忖下已然明了其中用意,暗自想道:古代桥梁往往下设有孔眼,用意便在于桥梁在面临洪水冲击时卸开那股巨大无匹的冲击力道。眼见洪水滔滔汹涌而下,城外水势渐长,济南城墙却依然坚如磐石,挺立在巨浪冲击下屹立不倒,使得洪水无法灭顶而入,只得分流而过,逐渐朝两翼,四周涌去,心中不禁暗自赞叹济南作为山东首府,其城墙之坚实牢固,施工质量之上乘,绝非投资天价,过几辆汽车就会垮塌的豆腐渣工程可比。是钢筋混凝土结构不如手工打造的青石方砖么?或许是我们后世子孙都把聪明才智用以他处,不屑于学古代建筑大师们的迂腐和食古不化。

    道衍眼见自己的翻江倒海之计竟有如许之威,面上却是呆呆的毫无喜色,心中暗暗忖道:今日之罪,贫僧当真是百死莫赎。他自幼长于元末乱世,见过了太多惨绝人寰的事,心肠坚硬处远非常人可比,今日目睹洪水滔天下席卷济南,心知必然有无数人会因自己的计谋而家破人亡,素来古井不波的内心也是难以宁定。

    燕王朱棣俯瞰山下,脑中蓦然回想起数日前听闻朱权评价王莽之所以留得千古奸佞骂名,不过是因为改制失败而死,成王败寇的言语,心中暗自叹息忖道:慈不掌兵,当真非是虚言。既然本王不甘心坐以待毙,那就唯有一战而定天下。假若本王兵败身死,也只不过会在青史之上留得一个篡逆身死,王莽般的千古骂名而已。成也骂,败也骂,就让本王借水为兵,逆天而行也罢。

    数日之后,济南城中水势渐退,身穿亲兵百户服饰的纪纲再次来到城下,要求盛庸,铁铉识时务者为俊杰,速速率军归顺,以免城破之时玉石俱焚。

    铁铉肃立盛庸身侧,低声说道:“以下官之计,不如咱们将计就计,诈降朱棣,待其入城后瓮中捉鳖。”

    盛庸闻言微微颔首,虽则由于他见机得早,使得济南城中军民在滔天洪水中伤亡远远低于朱棣,朱权等人估计,无奈士气比之往日低落,若是此时再面临燕军强攻,就有城池不保之虞。

    傍晚时分,燕军帅帐之中,十余个年过半百的城中老者匍匐于燕王朱棣面前,声泪俱下的奉上参政铁铉,都指挥盛庸的联名书信,表示请燕军后退十里后率阖城军民归降,请燕王,宁王殿下率百名亲兵入城接管。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泣曰:“朝中有奸臣进谗,才使得大王您冒危险出生入死奋战。您是高皇帝亲儿子,我辈皆是高皇帝臣民,一直想向大王您投降。但我们济南人不习兵革,见大军压境,深怕被军士杀害。敬请大王退师十里,单骑入城,我们恭迎大驾!”

    “若非铁铉,盛庸一意孤行,本王何故出此下策?”朱棣微微叹息一声后传令全军明日拔营后撤十里,自己和朱权入城。他昔日之所以放过了李景隆仓皇而退的大军,转而领兵攻击济南,便是看重此城战略位置非同小可,若是能兵不血刃的一举舀下,对于巩固后方攻占的城池实有难以估量的作用,眼见铁铉,盛庸愿降,当即满口答应下来。

    朱权之中暗忖两军数度血战后,将校士卒之间怨气冲天,若是大军入城也的确不利于平稳接受。是故内心之中虽有狐疑,还是强忍着没有说出口来,左右四顾之际没有看到道衍,这才省悟起这个老和尚病倒后在营帐中休养。

    第二日清晨时分,朱棣,朱权高踞“汗血宝马”与“乌云盖雪”之上率领纪纲等一众意气风发的亲兵策马而来,准备入城受降。

    一行来到城门洞里,遥见正前方城内泥泞一片的街道两侧,身穿甲胄的盛庸率领数百南军士卒跪倒在地。

    朱棣呵呵大笑道:“盛庸,昔日捕鱼儿海侧你不肯投奔本王,今日方有此败,可曾服气了么?”他和朱权二人与盛庸也算得老熟人了,昔日皆跟随凉国公蓝玉远征大漠。朱棣眼高于顶,对盛庸这个统兵将才却是颇为赞许,今日眼见这个昔日强项顽固的将领今日跪倒在地,内心之中难免有些志得意满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