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0 山雨欲來

兔四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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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壁的门一声响,屋里的人面面相觑;徐武忙趴到墙上,贴着墙壁听了一阵。钱红英的脸都白了,一把攥住林木森的胳膊,躲到他的身后。杨慧丽贴在徐武耳边,悄声问:“谁、是谁……”

    徐武过来说:“没事,是罗老八。他每晚都到隔壁来的。”

    几个人舒了一口气。林木森发现金德江的眼神怪怪地,才感觉胳膊有些痛,原来钱红英还攥着他;忙借抽烟收回胳膊,不知是紧张还是胳膊痛,连划二根火柴都没点燃烟。

    尽管罗老八、乔巧都是钱北街上无足轻重小人物,几个人相互望望,谁也没心情再说什么。天被捅了个大窟窿!难怪最近这样异常。不管“二号”的死会对“知青”的命运有没有影响,“运动”来了,嘴巴得设“岗”,行动要思量,大家都得站稳立场,从中搏得自己的位置。不知是谁咕了一句,“回吧”;于是,散了。     林木森有意拖延了一下,好让金德江去送钱红英。钱北街上很冷清,走在麻石板街,声音得响。路过钱北供销社收购站,林木森想到了罗老八,他很奇怪,罗老八竟然与“三姨太”有一腿?     罗老八原是城里“永昌商行”的老板;“永昌商行”在湖兴城四门都有分号,是湖兴地区数一数二经营“农特土产”的大商号。“公私合营”时入了供销社,罗老八被推选为县供销总社的副总经理。经过几场“运动”,他逐步走向基层;“文革”前回了家乡,在城南于林公社供销社作副主任。     于林供销社的人说,罗老八可是个“吃客”;整天衣衫笔挺,清晨坐茶楼,晚上泡浴池。三天不吃“太湖三白”(银鱼、白虾、白鳝),就浑身不自在。说来也是,罗老八单身一人,月工资七十四,不吃干什么?据他自己说,人生在世就图嘴巴快活,过去他家用厨子只考两道菜,青椒炒牛肉、蛋炒饭;青椒炒牛肉的青椒要脆不泛生,牛肉要嫩含汁,蛋炒饭要饭粒粒粒沾蛋汁,又颗颗分得开。     就这句话,“文革”开始被供销部门批斗一阵,好在有手揉制羊皮的手艺,念他是供销社元老,平日还算夹尾巴,便降了一级工资,来到钱北供销社作了收购站代站长。     在林木森的印象中,于林供销社所说的罗老八完全是另外一个人。     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瘦高个,整天穿着一件可同抹布为伍的蓝大褂;在收购站门前,低着花白的脑袋,一副近视眼镜垮到鼻尖上,把收来的湖羊皮摊在木板上,用细铁钉固定后晒干。有几回,罗老八抬头见到林木森,满是皱纹的脸总要一愣,巴动着嘴,似乎想说什么;很快,他又垂下脑袋,一锤一个钉地整理起羊皮来……     而“三姨太”完全不同,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光滑的鸭蛋脸轻抹香脂,衣着光鲜,丰*翘臀,走路是风摆杨柳,留下一路的粉香……人莫不畏天命,苍天作弄人!婚姻尤为如此,所谓千里姻缘一线牵,实则顺天所意,人之命也。     林木森不由叹息了一声,心想,现蜗居钱北,若是舅舅家有沈梅英的一半庭院小楼倒也落得个安稳;李金凤是善良朴实,可,舅舅太势力,金娥的眼睛太尖……      林木森还是想出去,离开钱北这个是非之地。     林木森知道“天被捅了个大窟窿”,直播稻这类事只是龙溪河的一处漩涡,波推浪涌,没进太湖便荡平淹没了。林木森想背着大队走,去德兴找英豪哥,换个新环境;陈革明说要有人担保,正好英豪哥的工地又苦又累,没人愿意去,我去。干上一年半载,舅舅家“透支”了,大不了用钱买口粮。对,就说回湖南去了……     促使他离开的还有一种担忧,冥冥之中,林木森总有一种不祥感。就如在家里时,每当父亲坐在窗前闭目沉思,不出二天,就有一场“批斗会”召开,按父亲说,“山雨欲来风满楼,每次 ‘运动’前,都会有些预兆。”他怀疑大队是有目的留下他的,这段时间,留了不少“辫子”,分谷分米的谬论,社员是赞同,可牵涉上了“储备粮”。这是“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基本原则。种“直播稻”再不及,也不能说美国人也种。这是“反帝防修”的的大是大非问题。如果没有特别原因,要求去蚕种场,蔡支书大可也说,“过十天半个月再说”。     林木森连干活都心不在焉,话也不想说;他想找陆阿秋,让他阿爸卜一卦,走到半路又回转了。他想起陆阿福曾让大明转告的一句话“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若想图太平,三十六计,走为上。林木森盘算着怎样走,到了德兴怎样说,甚至于作好了事不成功,被迫返回而与舅舅翻脸的打算。他发现问题的关键是带不带衣服走,不带衣服,工地上会怀疑,当作“流窜犯”;带,怎样带出去而不引起舅舅一家人,特别是李金凤的注意……     经过一番盘算,林木森弄来一块旧塑料布;天往冷里走,不得不带上些御寒衣物。他连棉农都不拿,偷偷地把卫生衣、几件换洗衣服收拢。好象谁也没有察觉。晚上,林木森有意和李金凤聊了一会;放个“烟幕弹”,一番亲吻、撫摸,心里还真有些眷恋。

    清晨,林木森似乎象往常一样去后院“扎马步”;瞧瞧大床蚊帐里安寂无声,他悄悄从小床下取出塑料包,走出后门。略作收拾,正要上路;听见后门被拉开,李金凤在身后深深地叹了一声。

    林木森站住了;他没有回头,也没吭声。

    “你想去蚕种场?就是去,也说一声……我给你准备点吃的。”

    林木森没有回头,还是不吭声。

    “别去,好吗?”李金凤走过来,依偎在林木森的身后;她把头靠在他肩头,轻声说,“阿爸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我不想你去,别去,好吗?”

    林木森还是不吭声,点了点头。

    李金凤从林木森手上接过塑料包,说:“你真好!”

    吃了早饭,林木森很懊悔;他知道,第一步没有迈出去,再想启程会更难。林木森察觉自己有个致命的弱点,怕温柔。“低头弄蓮子,蓮子清如水。”且不说“大丈夫志四海,萬里猶比鄰。”至少也应“大丈夫相時而動。”     李金凤猜测到了林木森的心思,时时注意他的行踪;用一双大眼睛忽闪着望着他,在炽热的亲吻下,林木森欲欲燃起的火星又熄灭了。左思右想,犹豫不决。折腾了二三天,走不成了。     接公社紧急通知;各大队有关人员听传达《中央文件》……

    十月十五日下午,按公社紧急通知;钱北大队党支部、革委会、贫管会、贫代会、妇代会、治保会的全体成员,钱北街道的供销系统、信用社、卫生所、邮政、学校等机构部门的干部,各生产队队委及全体党员、全体“知青”到大队部听传达《中央文件》。     通知说,“文件的内容非常重要,必须严格保密”。通知要求,会议在十三点整全公社准时同时传达;与会人员必须提前三十分钟到场;与会人员不得缺席,不准带纸笔入场,不许中途退场,严禁找人代替;会场附近不得有与会议无关的闲杂人员逗留……     林木森和金德江一起来到大队部;街上所有店铺全关了门板,大队部的四周都有大队武装民兵排的民兵荷枪实弹警戒站岗。进入会场前,每个人先由王大明检查身份,再由本人亲笔认真地签到后方可入内。

    “知青”头次列入这等队伍,林木森和金德江不由有些沾沾自喜。     会场主席台上红旗簇拥着**巨幅画像(这是林木森的力作;一年多没见,此时感慨之余,仍有几份自豪)大队干部都坐在一边,不时着主席台上那只闹钟。     徐武迎了上来,把他俩领到会场的前面;与众多的会议一样,与会人员都愿意挤在后面,而前面却是空的。徐武小声说:    “他俩栽了。昨晚在兆丰端鸡窝被发现了,俊文骑车闪了,革明藏在水花生藤泡了一个多小时,才沿着河港溜开。”

    林木森和金德江的脸色倏然紧张了,徐武脸色,陈革明现在钱北。俩人也没下问,这种事,一个不能管一个不想管。林木森问:     “有俊文的消息吗?”      “革明给了我二个联络点;下午要开会,不准请假,我还没去找。”     林木森想了一下,说:“应该没事,要不大明他们早去协查了。”     “我想也是。”徐武说,“散会后我就去城里。”     金德江对此事毫不在意,四下张望;终于眼睛一亮,冲着大门招手。林木森不回头就知道他在招呼钱红英;奇怪的是钱红英显得有些六神无主地,对金德江的嘘寒问暖,有口无心地应付。     钱红英与徐武小声嘀咕几句,扭头想和林木森说什么,主席台上那只闹钟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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