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 蛰伏的狗

兔四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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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木森在沈宝根家绘绣样,田树勋却满个钱北街寻他。-<  >-/

    早上,林木森犹豫了好一阵,舅妈当他会去金娥家吃中饭,便让金凤准备进门礼。可转身没见人了,林木森还是去了大队部。

    蔡阿毛见林木森的情绪不高,略忖,笑笑说:

    “忠良等了你一会。他要去公社开会,我们走吧。”

    林木森想了想,还是开了口:

    “蔡支书,我还是认为此时上田家港工程不妥。说声就‘雨水’了,地表水已上升,土里含水量增多,田家港又是河堤工程,一拉直,原来的河堤大多会被削动,甚至会新筑;清基不牢,会留下隐患。”

    蔡阿毛递支烟给林木森,点燃;抽了几口,蔡阿毛说:

    “木森,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林木森一笑,说:“听说什么?蔡支书,是哪些传说吗?蔡支书,你信吗?”

    蔡阿毛笑笑,说:“说实话,半信半疑。”

    蔡阿毛的确是说的心里话。都说钱北是条“困龙”,说信,没有科学依据;说不信,蔡阿毛也无法解释发生在他自己身上的事。远不说,他和永安的蔡阿田、田树勋的阿爸田阿兴三个人仿佛就是一个实例。

    一九五八年,蔡阿毛、蔡阿田和田阿兴三人参加“钢铁大会战”,因表现突出,正赶上“建设人民供销社体制”,三人都有高小文化,一起参加了培训学习,三个人都分到龙溪供销社。即将返回时,田阿兴出了“工伤”,留在了县供销社里。二年来,他和蔡阿田作为“重点骨干”培养,而几乎同时,蔡阿田去了红旗茧站,他担任了钱北大队党支书。几年下来,三个人表面上起来差不多,实际上的差距心里都明白。田阿兴说是县供销社的一个库房副主任,副股级,可身份是国家干部。蔡阿田说是红旗茧站站长,可进了公社党委,其职务也算得半个公社领导,正股级,身份也是县里备案的国家干部。只有蔡阿毛,是钱北大队党支书,职务也算得“正股级”,身份却是农民。

    从公社“电力办”再次返回钱北大队党支书的岗位,有天晚上,望着过早显露出白发的娘子,蔡阿毛说:

    “这些年苦了你,来钱北真是条‘困龙’!”

    阿毛娘子心里也羨慕阿兴娘子、阿田娘子,男人有工资,她们不用去田里爬、地里滚。见男人的语气沮丧,阿毛娘子紧紧偎依男人怀里,温情地说:

    “这有什么?人生两只手就是来劳作的。他们分居两地有什么好?我只要天天见你,心里就高兴,夜夜睡在你身边,心里才踏实。”

    每当蔡阿毛想到娘子的话,心里就热乎乎地。

    蔡阿毛说:“走吧。木森,有些事说不清楚;我还是一句话,只要对生产有利,社员愿意干的事,就支持!这样,木森,你去了多,有什么事同我说,我来处理。”

    庄户人惜土似金;田家坳拉直田家港,港渠共道,还可增加二亩三分地,社员们干劲很高。蔡阿毛陪林木森来到田家圩,七队队长田阿旺和田树勋把他们奉作上宾,好烟好茶地招待,弄得林木森挺不自在。

    到田家港工地,李伯林和蔡小毛正在“放样”。利用一边的河堤拉直,另一边按三米五的距离作堤;田家港南连青龙港,北接南港,形成“港渠一体”。(使上田港水经田家港到南港,注入小龙潭。这便是所谓“珠入龙嘴”)其实,整个工程李伯林和蔡小毛完全胜任;或许是“名声累人”,大家硬要林木森“把关”。果然,削曲拉直,好几处的河堤要完全重筑。

    透过落叶的桑林,可以见上田港的一弯清波,林木森不由想起和阿淦给上田滩“放水”时偷菱角的情景,刚露出笑容,一个寒噤袭来——怎么没想到这个关键的问题?林木森顿时傻了。

    蔡阿毛见林木森紧蹙眉结,怕他又钻进“珠入龙嘴”的牛角尖里,便与他回了村。七队的一帮青年人己把河港下水处“围堰”,准备捕鱼……青年人累点没关系,力气使不完;今天累得走路拖不动脚,回去睡一觉,天一亮,照样生龙活庑一个!田阿旺说他们要车干水,挑干河泥,然后再作堤,蔡阿毛放心了。

    田阿旺硬留下吃饭;说:“正月里进门,哪有不吃饭的道理!”

    蔡阿毛也劝林木森留下。七队的队委们作陪,加上李伯林,蔡小毛把张八仙桌围得满满地。

    酒过三巡。田阿旺说:“林主任,龙溪公社的‘农规办’现在是你当家;七队这次的‘修渠改道’所占的田、地面积,还得麻烦你办一下。”

    林木森预料这是“鸿门宴”,但没想到是为了“改道占田减免税”。为了顺利推行“农改水利”,县里曾有项政策;新修机耕道,渠道所占用的田地可以扣除土地面积。这样,各生产队对“改道修渠”兴趣大增;一来新占用的田地免交税赋,二来原来的路“复耕”后三年不交税。一来二去,等于“白捡”一倍的田地。因为今年的“农规、农改”动静太大,全公社要免去近百亩的田地税,县里感到有压力,提出“改道占田减免税”缓办,所以公社就一直卡着没批。

    林木森笑笑,说:“田队长,‘农规办’是技术部门,这种事你们得找张副主任,他管农业生产;税赋方面得找刘副书记。对了,蔡支书是公社‘贫管会’的委员,你们找他都比我强十倍。”

    蔡阿毛笑笑,说:“东环主干道的面积还没批,你们这时候凑什么热闹。”

    田树勋说:“倒不是为了二亩三分地,蔡支书,主要是县里有这个政策,就应该执行。”

    田阿旺说:“正是。一只羊要放,二只羊也是放;蔡支书,一起解决吧!”

    蔡阿毛说:“报,肯定报;批不批,几时批,我说不准。先准备材料吧。”

    田阿旺说:“林主任,现在公社‘农规指’工作由‘农规办’接替,最后还得你说话。到时,你可得帮我们争取呀!”

    林木森笑了笑,说:“田队长,我还没正式到任,对‘农规办’的职责也不清楚。这属不属‘农规办’的工作范围还不知道。田队长,如果公社有指示,别说田家坳,整个钱北,就是整个龙溪公社也应执行。是不是?”

    大家都叫好。田树勋偷窥林木森两眼,心里暗暗思量;不出,林木森也会玩“虚”的。工作环境磨炼人。不知林木森是否己出田家港的“港渠一体”的目的是为了“珠归龙嘴”?于是,田树勋试探地说:

    “木森,你对我们的田家港工程还没发表意见。你是公社的‘行家’,有什么指示?”

    林木森又笑笑,说:“树勋,指示谈不上,我的意见昨天就向蔡支书说了。二个问题,一是田家坳的地势高;二是时间是不是太仓促。港渠一体,节约土地,工程的关键是基础。夯土不实,春水下来,很容易塌堤。树勋,如果作稳妥施工,最好分成二步,今年填土拉直,明年再与河港串通。树勋,具体怎么作,还是你们定。”

    厉害!田树勋明白了。林木森一个“填土拉直”,嘴上说得好听,防塌堤;把河堤工程调改的的地方填宽二三米,荒废上一年,社员不会骂娘才怪!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其实就是不想让田家港连通南港。当初你将北港连通小龙溪吹得天花乱坠,达到了“困龙入湖”;现在又振振有词地来阻碍我“珠入龙嘴”了!田树勋一笑,递过香烟,问:

    “我们先把田家港与青龙港、南港连通,使‘港渠一体,排灌成’不好吗?”

    林木森欲言又止,淡淡一笑,借点烟回避了。

    田树勋更加认定自已踩住了林木森的“七寸”,逼了一句:

    “林主任,东环主干道的‘路港并进’,是全县今年‘农规、农改’的先进典型经验。‘港渠一体,排灌成’是你在公社‘三级干部会’上提出的,怎么我们一落实,就出现了这么多问题?”

    满桌的人都盯着,林木森的心里顿时窜起一团无名火,他眉一扬,说:

    “‘港渠一体,排灌成’当然没错,问题是要有全面规划。树勋,上田港己建闸,是钱北、钱南二个大队的调剂水源;你们把调剂水源同自流河连通,水位就会下降,一旦‘枯水’,农田补充水怎样协调?还有,田家坳地势是钱北最高的,我估计要比南港水位高出一米二三,如果不在南港口建闸抬高水位,怎样保障农田用水?”

    桌上的人一听,惊讶了。田阿旺恍然大悟;急了,说:

    “我们怎么忘了这一层呢!可不是,过去每年晚稻一到‘枯水期’,就愁水位不够,队里三部水车日夜车水。这几年上田港建了闸,水车丢进了仓库,就忘了这件事了。来得重新开会研究。林主任,谢谢你!”

    有队委说:“难怪林主任一直不表态。蔡支书,建闸可得由大队负责吧!”

    田树勋急了,他真后悔不应该去惹这“刺头”。林木森就象是一条蛰伏的狗,不声不响地,有时还在路边敞露肚皮晒太阳;你若是去招惹他,他会先耷下耳朵退一步,乘他没开口前,你得赶快“闪”;如果当你以为他是害怕而退却,再进一步时,他会扑上来狠狠“咬”你一口!田树勋忙转向蔡阿毛,说:

    “蔡支书,田家港工程己报公社,现在一声退,理由再多,影响也不好。我我们还是干下去,大队的‘调工’先把田家港与南港的河渠掘好,条件成熟了,连通上田港也就方便了。”

    提及到公社,大家面面相窥,不吭声了。

    蔡阿毛沉吟片刻,说:“阿旺,这事你们队委会再好好地合计合计。有一条我说在前面,指望大队建水闸不可能;首先大队没钱,再就是没建材。掘不掘河渠,二天内给个准信;阿旺,说声就进入‘春蚕期’,再到各生产队‘调工’就麻烦了。大队里还有事,我同木森先走一步了。”

    回转路上,蔡阿毛一声不吭。林木森知道,蔡支书生气了,这么大的纰漏摆在眼皮下,还兴冲冲地报告公社,简直是失职。

    可林木森也是回想偷菱角时才悟到的,此时又怎么说得清呢?